海子说:“我要给每座山每条河取个温暖的名字。”似乎有了名字,山河便被附着上了深情的愿景。
当苏州吴文化博物馆为古吴中地区百余棵古树“树碑立传”的时候,这些古树便拥有了追溯码,拥有了象征和言志的意义。千百年向下扎根,向上生长的的时光被定格成一桢桢图片,一幅幅标本,浓缩成了一份世事流转的剧目单,等待观展者去看,去听,去懂。
吴文化博物馆主办的这一全国首个“以树为主角,为树立碑传,听树讲故事”的艺术展,让我对树的观赏从植物形态的美学上升到了文化意义上的信仰。是的,置身展厅中,俯仰所见皆信仰。
如果没有珍视和保护“绿色文物”这一信仰,吴文化博物馆就不会历时2年多精心策划、筹备这个展览。步入主展厅,一抬眼便看到了绿色的年轮墙。墙上年轮的肌理仿若时间的漩涡,墙上标注的吴地古树的属地,数量,种类,如漩涡边溅起的白色水花。我快步走到绿墙前拍照打卡,就像一只扇羽迎向绿色生命海洋的蜉蝣。
如果没有“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信仰,62位志愿者就不会走向田野、村落、古巷、旧苑、寺观、港浦……去寻找古树,去勘察,去求证,去记录。他们带回了贤人志士与古树的掌故,带回了农商渔樵和古树的过往,带回了树是人非的历史变迁,甚至带回来挂在古树枝头的晨光和雾霭。置身展厅中,我看到了叶的脉络,枝的虬曲,干的伸展,根的倔强。五彩缤纷的标本墙上,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每一颗果实都有“家”(标明来自哪棵古树),每一个“家”都有它脚下的土壤,每一块土壤都用照片显示了定位(此次展览为这些古树研发了线下定位软件),这就方便了观展者走出博物馆之后仍能追踪到这些古树,以便和它们更亲近的对话。博物馆策展人员和志愿者的用心远不止于此,他们还把树的气息带到了展厅,把自然的声乐带到了展厅。闭上眼睛,闻香器弥漫出的植物馨香把我带到了唐宋的轩前,明清的院后。我彳亍于花间树下,拈下落在肩头的一朵芳菲轻嗅,确是天上余香剩馥。戴上耳麦,听树上鸟儿啁啾,听树下水流清吟,不禁神游于空山幽野。这是古树听过的歌,现在我也跟着志愿者采集回来的录音默默唱和。
如果不是对自然生命力的信仰,博物馆诚邀到的17位艺术家就不会通过舞蹈、书画、摄影、电子科技、艺术装置、行为艺术等种种艺术媒介把古树身上这种生生不息的能量传递给大众。走出主展厅,吴文化博物馆各处散置着艺术家的作品。他们把古树欲言又止的喻旨铺展在你面前,让你心领神会。
我问同行的孩子:“100多棵古树,每一颗都是有百年以上树龄,意义不凡的珍贵树木。如果选择一棵树,和它说一句话,你想和哪一棵树对话?”
孩子看过司徒庙内的圆柏,看过敦裕堂前的千年紫藤,看过穹窿山上的玉兰琼花,看过东山古镇的榉树,看过城曲草堂的美人茶……(所看皆为展厅内的照片、画稿、文字记录),她走到本次展览的树王——一棵大概种植与西汉时期的银杏前问:“有多少只鸟儿在这棵树上栖息过呢?”
近2000年左右的寒来暑往,有多少只鸟儿陪着这棵老银杏听过日月盈昃轮回的律吕呢?也许答案并不重要,存在本身才是意义。这是银杏给我的启示。不知银杏会传递给孩子什么样的答案呢?
“让城市留住记忆,让人们留住乡愁”,吴文化博物馆携手61位志愿者和17位艺术家以城市的记忆为河,以古木为舟,搭载着我们这些市民,以信仰为棹,以乡愁为帆,穿行于苏州的千古方志。